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六十三章 新飯

關燈
楚國連續大敗秦軍,楚國有的,秦國也要有,秦國必要強於楚國。這是趙政的潛意識,他更隱秘的想法是自己一定要強過那位未齔之王。這一次楚王逃了他倒不是很憤怒,若楚王就這麽被李信擒住,自己以後豈不是沒有了對手?征伐還有什麽樂趣?

時至今日,秦國已是天下霸主,誰繼承王位執掌權柄都能一小天下諸侯。建立比先君昭襄王更大的功業是趙政的夢想,只是先君昭襄王有伊闕之戰、鄢郢之戰、長平之戰、邯鄲之戰,邯鄲戰敗雖讓人遺憾,可正因為遺憾方顯其中艱辛,如此的艱辛才能讓後人仰視膜拜、驚讚不已。

而今的楚國已是昔日的趙國,不擊垮楚國,關東六國無法掃滅,天下難以一統。想到這裏趙政捏拿符節的手微微用力,指節有些發青。他不再關心那些細節,沈聲問道:“荊王既已逃匿,大軍何時可伐荊人?”

“稟大王,大軍皆備,糧草已足,本月又是收粟之時,隨時可伐荊人。”桓齮說完還張著口,似乎有什麽事情還沒有說完。

“恩?”趙政看向他,不解其意。

“臣聞荊人兩月前曾遣數千魏俘回鄉,又使人告於魏王,此戰非滅楚之戰,乃我大秦滅魏韓之戰。魏軍一旦敗於陣前,魏國必被我大秦所滅,魏王聞之恐矣。”

國尉府掌管天下侯者,本就對天下各國的動向非常清楚。衛繚至秦後,又說服趙政以三十萬金收買諸國權臣。這麽多錢撒過去,諸國權貴皆倒向秦國。即便是楚國的外朝國人,也有不少被重金收買。然而楚國連連生變,侯人之首玃君竟叛歸楚人,傳回來的假消息幾乎讓大王喪命,趙政療傷期間,派駐楚國的侯者家人全被處死。

“魏王不欲出兵?”趙政並不知關東侯者的情況,他現在只想征伐楚國。

“魏王自然出兵,然魏軍精銳大半集於大梁,唯老弱隨我軍駐於圉城。”桓齮道。說到這裏他又欲言又止了,道:“請大王恕臣直言。”

“恕你直言無罪。”趙政拂袖,臉上泛起了怒意,好在這怒意不是針對桓齮,而是針對魏王。

“臣聞王後有孕,請大王允王後質於大梁……”桓齮真的直言了。

“你何謂!”趙政斷喝,目光瞪著桓齮,恨不得一劍殺了他。

“臣請大王允王後質於大梁,以安魏王之心。”桓齮硬著頭皮又說了一遍。

王後有孕最開始只是華陽祖太後羋棘安定人心之舉,誰也想不到王後真有了身孕,時日當在少府事故的前幾日。時入九月,王後小腹漸漸隆起,太醫以脈象判斷言此當為王子。

這樣的喜事很快就傳遍王宮傳出鹹陽,沒想到桓齮竟將這事利用上了,要將王後質於大梁。世人皆言秦國無信,實際上早前秦國屢屢被晉人欺騙。王後若質於魏國,肯定是一屍兩命。

“寡人不許!”狠狠怒視桓齮一會,趙政方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。

“若大王不許,魏王必有顧慮,我軍勝還好,若我軍不勝,臣恐魏軍反戈擊我。”桓齮道。

“他敢!”趙政仍怒,雙手揮起重重地拍在幾案上,案上堆成小山的竹簡當即就塌了。這時候桓齮也不敢再說話,作為臣子他能說的已經說了。

“急令稷邑、上蔡、圉城之大軍攻伐荊國!”趙政決斷道,“魏韓兩國,寡人將遣使說之。寡人無意滅魏滅韓,寡人只想討伐荊國。”

“唯!”桓齮揖道。伐楚一切皆備,若不是因為稷邑會盟,怕上個月大軍就已進入楚境。

當夜,命令大軍伐楚的命令就於鹹陽發出;次日上午,前往魏韓兩國的使節也已上路。只是這一日的中午,桓齮府上的一名門客因受家僕之辱,憤而辭去,坐上了東去舟楫。

風雲突變,大戰將起,身在桑隧的熊荊毫無知覺,他現在正處於危機之中。天亮之後,桑隧竟被兩千秦國騎兵圍住了四門,一個士子打扮的人在門外喊話,請見邑內的公孫大夫。

公孫大夫居於桑隧,可魏王征召了魏國所有能戰之卒,公孫大夫早就帶著邑卒到大梁去了。邑令答話之後此人又說要見公孫大夫的家臣,那家臣正是昨日被騎士刺死之人。

“請大王遣嫣少使上城答話,不如此,秦人不退也。”邑令在熊荊身前伏拜,目光則撇向了跽坐於房內的公孫嫣。

“誰是少使?”公孫嫣怒站起來,厚嘴唇咬了又咬。少使是後妃的品級,這個年代雖無貞操之說,可她在乎清名禮節,絕不願被人以為曾與楚王茍合。

“這……”邑令看向楚王,又看向公孫嫣。楚王身高逾五尺,五尺已是十五歲的年紀,談吐聽不出半分稚意,他以為公孫嫣昨夜已經侍寢。

“堂堂一國之君,豈能屏於女人身後?”熊荊本以為能在桑隧小住三五日,沒想到秦人這麽快就找上門來了,他起身喊道:“長姜,給本王著甲。”

“大王?”媯景幾個騎將看向熊荊,又是不安又是激動,他們早就想與秦人一戰到底。

“大王!”邑令臉上則一片惶恐。他好似身在大梁的魏王魏增,秦楚怎麽打都是秦楚之間的事,可戰場卻在魏國,秦軍一旦破城,勢要斬首記功,到時候全邑人俱死。

“大王,大王不可啊。”邑令大喊,他見長姜真的給楚王著甲,不得不跪步至公孫嫣身前,道:“請公子救救桑隧,請公子救救桑隧。”

“楚王殺我家臣,奴我魏人,我為何救之?”公孫嫣未受虐待,可她仍憤恨楚人的無禮,憐惜自己的家臣。

“秦軍破城,不分男女皆斬首。公子不救,我等與楚王同死矣。”邑令已經開始呼嚎,他是上過戰場之人,知道秦軍的恐怖。

“嚎,就知道嚎。”已經著甲的熊荊語帶鄙夷,“還不去告之邑中之人準備守城。守上三五日,楚軍一來秦軍必退,若是楚軍不至,死則死矣,何懼之有。”

“哼!”熊荊沒看公孫嫣,說完這番話便出府而去。府外聚滿了騎士,一些輕傷之人也混跡其中,他們看到熊荊披甲而出便人人振奮。

“若不佞未猜錯,此刻上將軍正率二十餘萬大軍圍秦人於稷邑,血戰殲之。這是我楚國唯有之大捷,我等雖不能赴戰,亦要多殺秦人。唯有將秦人盡數殺光,楚國才有安寧之日、才有和平之機。眾譽士!隨不佞登城。”

又是一場城邑攻防戰,這種戰事熊荊提起就像作嘔,好在他並不要守幾個月,守三五日等待援軍抵達便可。熊荊說完便拔出佩劍,跟著他,兩百多名譽騎士也拔出自己的騎兵刀。

“大王請止。”邑令奔了出來,隨著他的還有被說服的公孫嫣,“小人請嫣公子上城與秦人一敘,或可退兵。”

邑令說完便帶著公孫嫣趨步而去,熊荊目視了他們一段,轉頭說道:“準備登城。”

“唯。”騎士們低喝了一聲,而後在媯景的命令下行向各門。

朝陽照在桑隧南門上,四門外全是秦騎。公孫嫣一登城秦騎便一陣躁動。按侯正造的計策,請見公孫大夫可知荊王是否在城中,沒想到公孫大夫不見,家臣不見,來的是一名女子。

“請問城上何人?”侯正造策馬上前,不懼城頭那幾個老卒。

“將軍欲見家嚴,所為何故?”公孫嫣立於城上問道:“欲拔我桑隧乎?”

“原來是公孫公子。”侯正造揖了一禮,他知道桑隧的公孫大夫是因為魏軍老將公孫卯,國尉府編撰的將帥錄上說,公孫卯有一庶兄居於桑隧。“秦魏已盟,我軍豈敢攻拔桑隧,唯追尋荊王至此,偵騎言桑隧一日三食,故有疑焉。”

“三食?”公孫嫣笑了笑,“昨日我桑隧收粟,嘗新飯而已,何來三食?”

嘗新飯是秋收前一日的儀式,農人從田裏摘下一筐粟穗,做成新飯後祭祀上蒼先祖,家人也能分到一碗,。公孫嫣的答話滴水不漏,侯正造當即大笑:“原來如此,原來如此。鄙人誤矣。”笑畢,他再道:“桑隧既今日收粟,鄙人便勸將軍退走秦軍,不誤農夫收粟。”

侯正造打馬而去,須臾,滾雷般的蹄聲越來越遠,城外兩千騎兵盡去。準備登城的騎士聞聲面面相覷,他們本想與秦人死戰一場,沒想到秦軍居然退走。

“公孫公子真是善辯,不佞謝過,他日必有後報。”本以為要大戰一場,沒想到魏女幾句話便把秦人說退了。熊荊心中雖然不願,可受人之惠,必要回報。

“我只為桑隧百姓。”城頭敘話,公孫嫣出了一身汗,說完她又道:“我言桑隧今日開始收粟,請楚王打開邑門,好使百姓出城收粟,不然,秦軍再來。”

“打開邑門?”媯景幾個一陣搖頭,昨日自己就是這般沖進來的,萬一秦人也沖進來怎麽辦。

“既已言收粟,自然要開門。”熊荊笑,他聽到了城頭的對話。“本王也想嘗嘗魏國的新飯是何滋味。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